我愛周杰倫 ◎祁立峰我愛周杰倫 ◎祁立峰聚餐時和同學提到近檔期的新電影，明明也是華語史詩等級，卻惹來驚詫叱吼。「你喜歡周杰倫？」何怪之有，我們這世代不正是典型的、生於斯長於斯的「周杰倫世代」。 法蘭克福學派有個流傳廣泛的說法，流行音樂是無限的重複再重複，主歌副歌，疊床架屋，支離破碎，直到把我們變成社會的「水泥牆」。但事實、歷租房子史、經驗與邏輯，卻常有與理論齟齬的魔幻時刻。有些時候我們記住一個年代，一段關於青春、夢想、勇氣與流光瀑洗截面張致的最好時光，得靠一首流行歌，一個早已歇影封嗓的明星，或只是那一段幽折縈繞、卻無以比擬熟悉感的前奏。 雖然不知道前述說法是否可徵，但千禧年之前的華語歌壇，確實是另一方敞亮光景。在未滿十八歲不得入娛樂場所禁令尚未頒布買屋厲行前，你等夜衝好樂迪，就為了點那幾首唱到氾濫陳腔的新歌，那可是如今的花樣少年少女聞所未聞的當代巨星，燈光黯淡、煙氳繚繞的包廂，誰蠻橫搶坐在點歌機前，忙不迭輸入通關密語，按出她的專屬歌本，偷瞥歌名欄目，皆一時之選。鄭秀文的〈值得〉，李玟的〈往日情〉，當時還叫王靖雯的王菲〈天空〉，許美靜的〈都是夜歸人〉、〈蔓延〉，許如芸之賣屋於〈破曉〉、〈日光機場〉，和徐懷鈺的〈妙妙妙〉。名單尚在展開，悠悠恍恍，如淡忘的時間等長。陳慧琳劉若英江美琪林憶蓮柯以敏……第一刷版的花樣少年們，同聲連氣，人來瘋，脫鞋跳上KTV沙發，唱到「飛起來了怎麼可能救命啊我不要快說愛我不然我會瘋掉」一瞬，音樂的節奏鼓點與嘶吼摻揉在一起，切換成響亮而寂靜的青春隱喻。 還記得嗎？那十六、房地產七歲的女孩，獨自坐在螢光幕前，訕訕唱著「沒有你的世界荒蕪一片∕思念靜靜蔓延」。那分明天真、卻說什麼要詮釋世故神傷的模樣，黑暗中微微的光痕，打在她突梯滑稽的年輕臉龐，折射成亮紫色的層層瘢痕。 我自己的專屬歌本呢？多年後是否依舊在代際更迭的浩瀚時光資料庫裡，從此湮滅匿跡。四大天王自是朝聖之屬，許志安陳曉東無印良品，張洪量和莫文買屋網蔚的〈廣島之戀〉大概橫跨幾世代的記憶韌體，「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∕早該停止風流的遊戲」……預先滄桑早夭的意境論述，就像當時錄放影機新推出的預錄功能，陰錯陽差蟬聯KTV必點情歌排行，收錄進九○年代金曲龍虎榜……然後，我們也就老了。 周杰倫世代。千禧那年，發片的歌手太多，幾難勝數。後來倒掛金勾、如殘酷童話裡，誤穿詛咒紅舞鞋，只得獨買房子舞不歇的地才天后蔡依林，才剛唱紅了她的出道曲〈我知道你很難過〉，至於首席搖滾樂團五月天的〈瘋狂世界〉，女子天團SHE的〈戀人未滿〉，療癒系歌手梁靜茹的〈一夜長大〉。阿妹的〈一想到你呀〉，李心潔的〈裙襬搖搖〉，范瑋琪的〈啟程〉也都是那年……「周杰倫專輯發行後，所有的歌都老了」。同學怔怔然跟你說。可不是？原本如鼓點俐落、節奏鏗鏘租房子的舊世紀，歌手如雪天使空靈清晰的嗓音，都在周杰倫的模糊含混、半誦半念的情調中快轉，然後刷地一聲，轉過了花期和雨季。我們用新歌去定義老歌，用他人的青春正盛去追認自己的色衰愛弛，於是一個歌手，一首歌，兩句歌詞，就這麼輕易又精確地成為我們記憶與時空的座標，小歷史注疏大歷史。我們衝去站前的玫瑰或光南買了誰的新專輯，倏不及把它塞進房屋出租而今比黑膠唱片還稀有的大台隨身聽裡，無論講桌前說的是上次的模擬考卷檢討。晚自習沒結束一夥人就翹頭，跑到籃球場邊，CD盒、贈品、歌詞本的遞來換去，是誰說的，她的夢想就是出一張專輯；是誰說的，他要得金曲獎的最佳作詞人獎；又是誰說的，他只願身邊的人快樂幸福……會不會是那晚的夜空過於遼朗，星光過於璀璨，以至於一切願望與夢想，都迷幻售屋網而不真切了起來。 或許，我們不是那麼愛周杰倫，但很難不去愛那個飄邈卻美好的時代。那個假裝世故、感傷與傷痕累累，實際上卻一點也不的時代。●自由電子報http://www.libertytimes.com.tw/2010/new/apr/12/today-article5.ht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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